为了看得更清楚一点,江思芸干脆从包包里拿出手电筒,对着上方一照,炽白的光线似乎吓到半空中的鸟儿,也让江思芸捕捉到它的样貌。
头宽大,鸟喙前端呈钩状,硕大的双目均向前,头部正面的羽毛排列成面盘。
发出阵阵古怪笑声的赫然是一只猫头鹰。
猫头鹰往哪边飞,江思芸的手电筒就往哪边照,白光直刺猫头鹰的双目,它倏地呜呜两声,在强光的刺激下终于不甘愿地飞离
它一离开,让人毛骨悚然的笑声也消失了,江思芸松口气,一边嘀咕着“猫头鹰的叫声是这样吗”,一边拿出相机。
宫天和却踌躇地喊住她,“思芸,我们还是等白天再来拍吧,这里的路灯不知道有没有坏,说不定根本不会亮,到时芒草田里黑漆漆的,我们要离开会很不方便。”
正如宫天和所说,此刻天边只剩下一缕余晖,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很快就会降临,而路灯尚未点亮,整个三合院隐在幽暗之中,如同一只蛰伏的巨兽随时等着将他们一口吞没。
“来都来了,不一次看完不觉得很可惜吗?”江思芸不是很想走,“而且我有手电筒,你别怕。”
“我才不是怕。”宫天和嘴硬回道,背部挺得直直的,只是肩膀却绷得有点紧。
“既然你不怕,那我就继续拍啦。”江思芸顺水推舟,立即丢下他跑到正厅那边,好奇地想推开大门,只是如那些房间一样,大门也是纹丝不动。
强力手电筒在江思芸手上,她一走,光源也跟着移动,宫天和周边顿地暗沉下来,他疑神疑鬼地瞅了后方一眼。
门口的白灯笼被风吹得摇摇晃晃,那些高高的芒草也在摇动着,猛一看像是有无数个人影正准备涌过来。
宫天和吞吞口水,不敢再看,就怕真的看到有什么跑出来。
他三步并作两步地来到正厅前,看见江思芸正扒着墙上的几何形镂空花窗往里面看。
眼角余光瞄到宫天和,江思芸立即招呼他过来,“你看,里面的墙壁真漂亮,那些浮雕是不是叫交趾陶?还有上面那个……斗拱对吧,做工真好。”
她边说边移动手电筒,让宫天和也能看见正厅里的雕饰,虽然大都色泽黯淡,但仍旧能瞧出它们的精细。
“拍婚纱照的话一定很赞,可惜进不去。”江思芸想到推不动的大门就扼腕,“难道要破门吗?”
“你不要乱来喔。”宫天和紧张说道:“外面看是一回事,破坏人家大门可是会触法的,就算这里废弃了也还是别人的私人产业”
唉……
紧随在他叨念之后的,是一声幽幽叹息,轻轻细细,却又清晰地钻进他的耳里。
“你叹什么气,我觉得我说的很有道理啊。”宫天和对她的反应不是很满意,皱眉看她。
“……不是我。”江思芸表情僵硬地摇摇头。
又是一声叹息传来,如烟丝般袅袅地缭绕于步口廊,然后他们两人都听到了,低柔和婉的女声在轻轻念着什么。
“一梳梳到尾……”
明明是那么悦耳的嗓音,但蕴含在里面的深深凄楚哀怨却让宫天和的鸡皮疙瘩都浮出来了。
“是谁?”江思芸的声音发着抖,虚张声势地对着内埕挥舞手电筒。
“那里!”宫天和的声音骤然拔高到分岔了,他捉住江思芸手腕,深呼吸好几次才终于带动她的手往某个方向移去。
手电筒的光慢慢地挪回右护龙前端的房间,那个地方距离宫天和与江思芸不过几公尺,所以当光线打在木棂窗上时,他们也看见了窗后的身影,身躯纤细单薄,可是肩膀以上却像是盖着什么一样,形状很是怪异。
“二梳梳到白发齐眉,三梳梳到儿孙满地……”
宫天和不只听到轻幽幽的祝福词仍在持续,他还听到自己牙关打颤的咯咯声,凉意一丝丝地从脚底板钻进去,再往上窜到他的后背,化作滴滴冷汗渗出。
江思芸更是骇然无比地瞪着那道古怪的身影,她先前都在护龙屋檐下的步口廊拍照,透过窗户看过了每一个房间,非常确定里面并没有人。
可是现在,她却与宫天和听到女人的声音,看到对方的身影。
…………
窗后的人影忽然转过身,在江思芸惊骇的目光下缓缓移动,似乎是要往门边走去。
那个东西要出来了吗?
江思芸心脏怦怦狂跳,再不敢把手电筒对着那扇木棂窗,然而光芒不经意扫过旁边的房间时,另一扇窗子后方赫然也出现同样诡异的身影。
到底有几个?江思芸脸都白了,她哆嗦着挥动手电筒,白光胡乱地扫过左右护龙,虽然是一闪即逝,但她还是看见了。
每个暗幽幽的房间里都有一个人站在木棂窗后。
“六梳夫妻相敬,七梳福临家地……”
“思芸……”宫天和虚弱地叫她,下垂的八字眉让他恍若是哭丧着脸,但他的确也快要被这恐怖的画面吓哭了。
“走!”江思芸以为自己在大喊,但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声音其实细如蚊吶,一不小心就被风吹散。
她反手抓住宫天和,扯着他大步往外跑,两人跑得又急又快,仿佛后方是洪水猛兽在追赶,头也不回,一个劲地往前冲。
“十梳夫妻两老到白头……唉……”
在念完最后一句祝福词时,那道幽幽女声溢出了似哭似笑的绵长叹息,一阵阴风骤然拂过,吹得内埕里的灰尘飘飘扬扬,将宫天和与江思芸踩出的脚印全部掩盖住。
喀,正厅大门无预警被推开了,一男一女站在门口,男方表情惊疑不定,女方则是一脸不耐烦,将手电筒往前一照。
“看吧,没有人,我就说你听错了。”
“可是……”男人看向空旷的庭院以及门口外边的芒草田,欲言又止
宫天和与江思芸的身影早就掩没在茂盛的芒草里,那些晃动的花穗只会让人以为是风吹的。
“没有可是。”女人强制打断他的话,“你看地板上的灰尘,如果真有人来的话,一定会有脚印。”
男人依言仔细端详,果然,水泥地上一片灰溜溜的,至少他目力所及的范围一个脚印都看不到。
“你说的没错,是我想太多了。”他不好意思笑了笑,如同一个腼腆的大男孩。
“好了,我们赶快回去吧,还有一堆事要处理。”女人烦躁地咂下舌,转身就走。
男人又看了眼正厅前的空地,瞄瞄左右两侧的护龙,再三确认真的没有异状后,才安心关上门。
三合院又恢复死一般的静谧,仿佛什么事都不曾发生。
然而对仍在芒草田里狂奔的宫天和与江思芸而言,他们却被吓得够呛,就算被边缘锋利的芒草叶片在脸上割出细细红痕也不敢慢下步伐。
他们跑得上气不接下气,靠着亮起的路灯所在辨别方向,好不容易终于脱出芒草田,连站在马路上缓口气的时间都不想浪费,急急忙忙地坐上车子。
“快快!我们快走!”江思芸边抖着手系上安全带边看向驾驶座的窗户,就怕真的有什么追上来。
“别催我,我也想快点走啊。”宫天和手忙脚乱地发动引擎,踩下油门,车子排气管喷出一股白烟,随即就迅疾驶离这块阔大的芒草田。
谁也没有注意到照后镜有一瞬间映出后座的两道身影。
红盖头、大红嫁衣,却不是明丽张扬的颜色,而是如血一般暗沉,散发出浓浓的不祥与死寂气息。
…………
今天是星期六,美好的假日,最好的度过方法就是左拥右抱美少女!
睿颖不只心里这么想,也非常有行动力地联络了釉釉,跟对方敲定好过夜的事。
她迅速打包好衣服与用品,拎着背包就哒哒哒地跑下楼。
蜷在客厅沙发上的黑色狐狸听到楼梯间的动静,抬头往那边看去,就见鬈发短翘的睿颖一口气跳下三级阶梯,那张蜜色脸孔满是朝气。
“胡先生,我今天要睡釉釉那边。”睿颖朝他走过来,把背包放到沙发上,跟他报备自己的行程还顺口问一句,“你晚上要不要睡我的床?”
“好啊。”黑色狐狸露出一个像是微笑的表情,蓬松的大尾巴轻轻地甩了下,不经意蹭过睿颖的手。
睿颖觉得手心痒痒的,低头看了眼,然后又往旁边挪一挪,避免那条尾巴晃动时会搔到她。
她丝毫没有被看起来手感很好的狐狸尾巴所魅惑,原本只是不小心碰到她的胡悦看着她连摸一下都不肯,不由得怅然若失地叹口气。
“你小时候明明很喜欢摸我肚子的。”他幽幽地说,一双细长碧眼闪过失落。
“我?摸胡先生的肚子?”睿颖震惊地瞪圆了眼,随即把头摇得跟波浪鼓一样,“不不不,我小时候连我爸的肚子都不肯摸,怎么可能会去摸你的肚子。”
胡悦一听就知道她想歪了,轻笑一声,“是摸狐狸形态的我。你父母较忙的时候会将你寄放在我这边,你如果闹别扭的话,我就会变回原形哄你。”
“原来是狐狸。”睿颖放松下来,差点以为自己小小年纪就对人图谋不轨了。
她突然想到之前去当电影社临演,在陶氏洋楼里摸到玻璃珠时,意外触发的儿时记忆,难道她现在该像吸猫一样也吸一下狐狸肚子?
睿颖瞄瞄胡悦有意无意露出的柔软肚子,看起来真的很好摸,可是想到他的人类模样,手就有点伸不出去了。
胡先生那么好看,感觉像自己去占他便宜。
于是她转而碰了下胡悦尖尖的耳朵。
胡悦的心情明显变好了,柔和问道:“明天就回来吗?”
“对,明天回来。”睿颖点点头,说起明天的行程就眉飞色舞,“我跟釉釉到时要做巧克力饼干跟布丁,到时再带一些给你。”
说到这里,她忽然顿了下,琥珀色的眸子里闪过迟疑,“狐狸可以吃巧克力吗?”
她记得巧克力里的可可碱对狗狗不好,而狐狸又是犬科,不知道会不会受影响?
胡悦似乎被她这个天真的困惑逗笑了,柔声说道,“我本体虽然是狐狸,但饮食方面是偏向人类习惯的。”
“那就好。”睿颖安心了,她走进厨房,利落地系起围裙,隔空对着胡悦说道,“叔叔不知道几点会回家,我先替你把晚餐跟明天午餐都准备好。”
她打开冰箱,将冷冻库的白饭拿出来蒸一蒸,又翻出昨晚的咖哩与一些瓶瓶罐罐,还煎了蛋,等白饭蒸软后,她利落地捏起饭团来。